《静是喧阗》第十章
回头｜站在天台的边缘，静静地注视着远方的天空。
走廊和教室不过隔着一堵墙，同样亮着灯，但氛围却大不一样。
“看题呀！”贾冰咬牙切齿，见关喧木然地偏头注视着她，急忙用右手在五三上随意指了一处，目光盯着纸页，继续说道，“小汪确实对你有好感，虽然她没有明说，但我能感觉到。”
“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喜欢小汪诶！嗯……也是情理之中的，我们小汪温柔可人、宇宙甜心……”贾冰像老母亲一般细数着汪梦颖的优点，大有立马给二人摁头的趋势。
关喧见势，试图拉回话题，掌握话语权：“这些我当然知道，不过你刚刚说那话是认真的吗？你说的时候，我的第一反应甚至是不敢相信。”
“当然是认真的！”贾冰的食指疯狂戳着习题，语气不满，“我骗你干嘛啊？我和小汪多少年的朋友了！我还能不了解她？她每次都去问你题目，都不来问我，虽然我也不会啦，但是就是你懂吧，看着喜欢的人，眼里是会有星星的！”
关喧不懂，且大为震撼。
贾冰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，继续说着：“可能是因为你成绩好吧，加上性格阳光开朗，我才不会说是因为你长得帅呢！”
关喧配合着她，抿嘴偷笑，继续发问：“可我一直觉得梦颖不会有心思谈恋爱诶，她学习那么刻苦，她还是那么自律一个人……我真的有机会？”
“啊，对哦，你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，确实有点麻烦。虽然你们…咳，算得上是两情相悦，但是可能因为不可抗力，就……”
贾冰话语未尽，只是抿唇望着关喧。剩下的没说的部分，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。
关喧知道贾冰作为汪梦颖的好朋友，虽然知道的更多，但能告诉他的，却不会很多，他一开始便做好了心理准备，但此刻还是决定再尝试一下：“梦颖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吗？我还是想再努力一下。”
“这我可不能说，你得自己去问，如果她愿意告诉的话。”贾冰没多犹豫，拒绝得干脆。
“好，不过你得答应我，要替我保密，我想亲自跟她说明我的心意。”关喧不忘拜托贾冰一定要保密。
末了，两人若无其事回到教室。
关喧在和贾冰聊天时，没有再度捏造那张汪梦颖想轻生的纸条。贾冰不比老班，她是汪梦颖最好的朋友，一方面是她未必会信，另一方面是怕她关心则乱，直接去和汪梦颖沟通，导致后续发展更加不可控。
晚上，两人回到寝室，等宿管查完寝后，他们挤在下铺的空床上，打着手电梳理线索。
关于他们之前推测的自杀诱因，校园暴力可以首先排除。他们原本担心汪梦颖卸任学习委员和同学们有关，但老班提到她是主动卸任的。再说到汪梦颖本人，她虽然很少和同学交流，但是有贾冰这么一个好朋友，两人关系亲密，她也不至于落单，而且这个班级里的同学对她没有明显的敌意和排挤。
再说到学业压力过大，这个不构成主要因素。学业压力是客观存在的，但单是这一点，应该不至于让汪梦颖绝望到跳楼。同时他们俩从之前和她的交流中也能看出，她到目前为止的学习状态仍是积极的。
还有感情问题，也不构成矛盾冲突。尽管寸头和贾冰不约而同提到了汪梦颖对阳光开朗的“罗故”有好感，但是难道这份朦胧的好感会促使她选择轻生吗？
最后的矛盾焦点聚集在家庭问题上，那个他们目前无法探查的家庭背景。
汪梦颖校服穿得很规矩，能扣的扣子没有不扣的，有拉链的外套也绝不会敞着，加上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，都能看出她的自律和细致。
而她远超一般人的自律，不排除她自发的想法，但除此之外，二人更倾向于这背后的驱动因素才是主导。
而这个驱动因素大概率正是她的家庭。
“身为教师的子女，压力一般都会比别人大一点吧？”关喧忽然发问。
“不一定，看家长要求，也要看学生志向。”方步阗觉得关喧的问题莫名其妙，但还是照常回答。
“之前寸头有提到她父母都是我们学校的老师，不过这是传言，真实性存疑。”关喧换了个姿势，盘腿托腮，“但我觉得，不无可能。”
两人无需多言，想法在对视的一瞬相通。
如果汪梦颖的父母是老师，且对她要求严格，长期积累的多方面压力，确实可能让她绝望，从而产生轻生的想法。
“如果她的主要压力真的来自于家庭，那她的父母和她应该是有频繁接触的，这种接触不仅是在她走读回家后的时间里，也包括她呆在学校里的时候。否则她会认为学校相较于家而言，是一座避风港，那她选择自杀的时间也会是在回到家的节点之前，比如晚自习或者周六放学的时候。”关喧继续说道。
“对，她的父母的确很有可能是老师，并且我现在有一个猜测。”方步阗顿住，而后在大腿上写下了一个名字。
刘佳。
“我在第一次看到她时，就觉得熟悉，尽管她的名字我并没有听说过。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，我在高一的时候见过她，她是我哥隔壁班的，我去找我哥的时候见过。”
“再后来…她应该是辞职了，我之后没再见过她，所以对她有印象但印象不深。”
“不过我怀疑她是汪梦颖的母亲，主要还是因为，她给我的感觉，在某些瞬间和汪梦颖很相似。虽然她看起来很年轻，但……”
方步阗补充了一连串自己的想法，但是说着说着，他突然卡壳，他想到了方才关喧的后半句话。
“但还有个问题，汪梦颖为什么偏偏选择周四下午的那节自习课？刘佳是英语老师，而她们那一天拿着走出教室的，正是英语作文。”方步阗继续说着，不觉皱起了眉头。
“不一定是巧合，所以也存在另一种可能，就是在那节自习课的时间里，发生了什么，最后导致汪梦颖选择自杀。”关喧轻轻叩着床板。
“刘佳看起来很年轻，但她讲课的风格很自如，很有经验，明显不是刚入行的老师，所以她的实际年龄未必是看起来的这样。我们之前是猜测汪梦颖父母给她施加了太多压力，但现在结合实际来看，更有可能是在那节自习课发生了什么。”
方步阗接上了方才未完的话，最后摁住关喧的手指，合上了手电。
“别叩床板，小心被宿管阿姨发现。”
方步阗不准备继续讨论这个问题，他们目前线索有限，一切只能等到明天再看了。他们接着随口聊了几句，就回床上休息了。
不过显然两人都没睡好，起得一个比一个早。最后二人和上次差不多同一时间来到了教室，汪梦颖也和上次一样，已然是学习状态。
教室里的座位逐渐被填满，朗朗读书声回荡在其间，老班不知何时走到了关喧身边，敲了敲他的桌角，示意他跟着出去。老班带着关喧来到了办公室外的走廊，这里只有他们二人。
“汪梦颖还好吧？”老班在一宿的思考后，为了自己学生的心理健康，还是决定告诉关喧他知道的事情，“这孩子不容易啊，她妈妈对她要求太严格了，而她爸爸又是个不管事的。”
“汪梦颖这孩子，从分班后到我班上，那真的是刻苦啊，我平时找班上同学聊天，他们都会讲讲最近学习或者生活方面的不如意，但她什么都不怎么说，只是说都还可以。如果不是你昨天来找我，我还真不知道她心理压力这么大啊……”
“她爸爸我没见过，我们班开家长会，汪梦颖的座位上都是空的。她妈妈就是你们刘老师，我平时也只能和她聊，但她不仅是我学生的家长，还是我的同事，我能说的能劝的也有限。”
“我告诉你还是因为相信你的能力，你在保密的情况下，去和汪梦颖沟通，尽可能的开导她，千万要拦着她，别让她做傻事。”
果然，和他们昨晚的猜测差别不大，最后关喧在老班的注视中，重重点头。
太阳从东走到西，终于到了第三节自习课。方步阗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，心中惴惴不安，于是更密切地关注着汪梦颖的动作。
课时过半，汪贾二人拿着写完的作文，走出了教室。片刻后，他们也拿着习题走到外面，刚好看见她们走进楼梯。
方步阗带着关喧简单回忆了一下学校教学楼的设计情况。
一共有三栋教学楼，呈并列式排列，但教学楼的一端由连廊连接，彼此连通。
每栋教学楼的构造基本一致，就以他们高二这栋来说。一共五层，每层楼有四个教室、两个办公室，还有两个卫生间。办公室和女厕所在靠近连廊的一端，男厕所在另一端，两端各有一条楼梯贯穿整栋楼。
她们去的英语办公室在三楼，如果她们去了办公室后，直接去天台，他们是看不见的，但所幸他们知道跳楼发生的时间，在心理上有一定把握。
五层到天台的楼梯按理来说是锁着的，但可能因为管理人员的失误，导致今天没有锁上，又刚好在今天遇上了决定跳楼的汪梦颖。
实在是命运弄人……
他们余光一直望着走廊尽头，过了一段时间，离下课还有十分钟，贾冰一人出现在走廊上，她在女厕所门口驻足。
两人急忙跑过去 ，他们顾不上太多，也没时间拐弯抹角，直接问道：“梦颖呢？”
“在厕所啊？”贾冰语气茫然，看着两人的眼神也是诧异的。
不可能。
他们刚刚并没有看到汪梦颖的身影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冲向楼梯，一路上爬。天台的门正敞开着，两人没犹豫，直接走了进去。
果然，汪梦颖就在那里：
她披散着头发，站在天台的边缘，静静地注视着远方的天空。
灰暗。阴沉。
风一阵阵吹着，她单薄的身形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吹倒。
她或许正在回顾自己即将结束的一生。
关喧看了眼手表，还有八分钟。两人快速而轻声地移动，关喧在离她三米的地方停住，而方步阗则站在另一侧。
“梦颖，我们可以陪你聊会儿天嘛？”关喧问道。
她回头，拨开了额边的碎发，她在看到关喧和方步阗时，震惊了一瞬，而后脸上绽放了释然的笑容。
“好啊，那就我来起话题吧，”她说着，拎起了手上的发箍，“你们有没有…为了无意义的事情坚持过？”
“……”
“嗯…我有。”
她的语调和平日一样，只是面容逐渐变得哀伤。
“我以为我听话，我努力变优秀，他们就不会离婚了……可是我已经很努力变得优秀了，他们为什么还是不能好好在一起呢？”
说着，她的语气渐渐带上了哭腔。
“我坚持了这么久的事情，就好像一个笑话……”
“我也有，”方步阗接着她的话，轻声说道，“我执着于我没有办法改变的过去，你觉得，这是有意义的事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意义是自己赋予的，不是吗？”方步阗继续问道。
还没有等到汪梦颖的回应，天台门口先传来了另一道声音。
“小汪！”
是贾冰。
她在厕所门口没等到汪梦颖，便急匆匆地跟着喧阗二人追了上来，而后却看见汪梦颖站天台边缘，身后是阴沉的天空，顿时心中只剩惊恐。
汪梦颖望向贾冰，动了动嘴，想和她说什么，但最终还是止住了话语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，欲要转身向下跳去。她怕她下一秒便失去了跳下去的“勇气”。
千钧一发之际，关喧在她转身的那一瞬，把她拉向中央。早在汪梦颖看向贾冰的空档，他便无声无息拉近了和汪梦颖的距离。
这时，贾冰刚好跑到汪梦颖身边，一边哭着，一边紧紧抱着她，生怕她一晃神便回到了天台边，生怕她一转眼便坠落于秋风之中。
她想象到的画面太过真实，就像是亲眼见证过，由是在抱着汪梦颖时，心中还生出了失而复得之感。
她想到了汪梦颖来这里的原因，心中又气又恨。气的是汪梦颖想放弃自己的生命，恨的是自己没能及时拉住她。
“是不是他们要离婚？”她直接问道，“她们离婚你就不活了吗？”
贾冰将身子往后退了一些，双手牢牢摁在汪梦颖的肩上，凝神直视着她：“没有这样的道理的！你这么好，你才十七岁，你还有这么多人爱你，你不要想不开？好不好……”
“我刚刚就在走廊边，我要是没上来，他们要是没上来，我是不是就会看到你从我眼前跳下去？”
她一边说着，一边伸手指向天台门口，而后指向她自己，接着指向关喧和方步阗，最后指向天台边缘虚空的某处。
“你是要我一辈子都记得你跳下去的样子吗？”
“我不是……可是我…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，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……”汪梦颖用力摇着头，嘴里呢喃着“对不起”。
“不是你的错啊！？你之前和我说过的，我们都得好好活着，为自己，不为别人！”贾冰重新搂抱住汪梦颖，下巴搭在她的肩头上，泪水从眼眶涌出。
“小汪，你听好，是他们没有能力经营好自己的婚姻，和你没有关系。你不必苛责自己，也不该因为这一件事而选择……都能挺过去的，我会陪着你。”
汪梦颖早在贾冰搂住的时候，便红了眼眶，此刻她克制着情绪，迟缓而笨拙地摇头，“可是…和我是有关系的，他们每一次争吵都是因为我……”
“不是这样的！”贾冰握紧汪梦颖的手，“你相信我！我嘴巴笨，一两句我说不清楚，但是你相信我，你真的没有错！”
“我可以以后慢慢讲给你听，你…你不要以这种方式离开我好不好？好好活着好不好！？”
“好，好……”汪梦颖整个人卸力搭在贾冰肩上，而自己的肩上已被贾冰的泪水打湿，“我好好活……”
“好好活……”
她的自杀是在家庭矛盾长期积压后一时的万念俱灰，或许这念头本就不够强烈，只是过于突然。但是所幸，还有人在悬崖边拉了她一把，还有人紧紧抱着她说不要离开。
在一旁看着的两人心里同时松了口气，这两天他们都没有充足的时间阖眼休息，心里也一直有根弦紧绷着。现在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，马上，他们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，一切都会步入正轨。
天台上，汪贾二人拥抱着，他们背后天空的云依然浓密，只是没有之前那般阴沉，喧阗二人静静站在一旁，等待拉扯感将他们拽回现实世界。
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，两人却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，他们转头相视时，眼神中尽是困惑。
他们为什么还在这里？
为什么没有回到原世界，甚至连那个平行世界都没有回去？
作话：
小贾没有讲清楚的之后我来讲ww
彩蛋有ooc小剧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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