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静是喧阗》第十一章
坦白｜“去外面，我说。”
晚自习结束后的校园，像是刚刚烧开的一壶水，热气沸腾。喧闹声沿着教学楼的扇扇窗户溢出，流向宿舍楼、操场还有校门口。
关喧和方步阗一同来到了操场，这里有夜跑的同学，也有漫步的小情侣，就在刚刚，还有抱球赶往篮球场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。
操场角落的高压钠灯照亮了茵茵草坪，还有这一方的人群。
今天下午，他们阻止汪梦颖自杀的事情闹得不算太大，除了监控和他们几个当事人，就只有老班知道。
老班象征性地批评了一番，但主要还是在做安抚工作。汪梦颖觉得是自己的冲动造成了这件事，于是连连点头。最后请求老班，不要告诉她的妈妈。
等他们齐齐从办公室走出来时，最后一节自习课也不剩几分钟，几人一同去食堂吃晚饭。而在这之后，贾冰邀请他们晚自习后，操场见。
说是有秘密。
关喧，方步阗左顾右盼，终于看见贾冰拉着汪梦颖跑来。
“你们俩也太快了吧？腿长真是好啊！”贾冰小口喘着气，感慨道。
“因为我有道题还剩一点，想写完了再走，”汪梦颖看着两人，着急地解释道，也努力平复着呼吸，“让你们久等了，不好意思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 “没事儿！”
两人同时回答。
“那我们边走边说，”贾冰率先迈出了步子，“今天多亏了你们，我真是越想越后怕……”
四人漫步在外圈，身侧不停有人跑过，灯光照亮了这夜，汪梦颖也向他们敞开了心扉。
她父母原先感情很好，至少在她最初的记忆里，那些画面都是美好的。那些微笑的瞬间被定格成相片，被一家人仔细珍藏。
但是从她上小学开始，他们的争吵便越来越多。而她听到的争吵内容，大多是围绕自己。从小到大，刘佳都对她要求很严格，而汪父则希望她开开心心长大，不要有太大压力。
两人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，而曾经的相片，也在一次次争吵中或被扔掉、或被撕碎，最后仅剩的几张被她小心藏在抽屉的最底部，再不敢拿出。
在她刚升初中的时候，两人的矛盾不知为何再度激化。刘佳第一次提了离婚，但和汪父两人因抚养权争执不下，便一直没有离婚。
也是那时候，她开始认为那是自己的问题，因为自己不够优秀让妈妈失望了。如果，如果自己足够优秀，父母便不会因她争吵，更不会闹到离婚这一步。
所以整个初中，在自己的同龄人大多叛逆时，唯有她乖得格格不入。她害怕自己不再拥有美满的家庭，单是想象这个场景，她便无法接受。
刘佳和汪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，的确没有再发生争吵，但是两人的关系，也没能缓和。
像是两块碎裂的冰，化不开，合不上。
她抱着侥幸的心态。
直到——昨天下午，在刘佳的电脑上，看见他们决定离婚的消息。
而后来的故事……
“后来，就如你们所见。”汪梦颖在讲完之后，长舒了口气。
“那现在呢？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？”方步阗轻声问道。
“我还能做什么呢？我已经努力了这么久……”汪梦颖摇头，而后望着夜空，“我大概…一直都是都是明白的，我做什么都没有用。我就是有些不甘心……”
“说到底，是我太自私了……”
硬要让不再合适的两人，假装合适地在一起。
“你才不自私呢！我恨不得你再自私一点！”贾冰听不得汪梦颖说自己不好，急忙打断。
汪梦颖笑了，不再望着夜空，而是看着身边的贾冰：“谢谢你，一直陪着我，我们以后要像曾经约定好的那样，要做自己，为自己。”
方步阗本来还想再问一遍自己的问题，不是她接下来与父母如何，而是她自己要如何。
但此刻，汪梦颖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。
“时间不早了，我看现在操场人也散了不少，那咱们今天就聊到这？”方步阗见两位女生都不再说话，在环顾四周后，试探性问道。
“行，前面刚好能出去，”关喧接话，“男女宿舍楼隔得也不远，还能一起走一段。”
“不行不行！小汪是走读，我们还是先送她去门口吧！”贾冰连连摆手，忽而又意识到面前这两人其实没必要陪着她们，于是又补充道，“呃，或者你们先回去？”
“没事，一起吧，我俩回寝也没啥事。”关喧答道，方步阗则以沉默表示认同。
四人渐行至校门，在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时，汪梦颖从队伍里走出，向他们道别：“冰冰，班长，吴行，谢谢你们送我，也谢谢你们今天救下了那个冲动的我。”
她笑着挥手作别。
“我先走啦，你们也回去吧。”
“小汪拜拜，明天见！”“明天见！”“明天再见。”
几人纷纷道别，他们在转身走回宿舍时，方步阗回头望了一眼。
他看见汪梦颖没有直接出校门，而是走进了门卫室。
是家长没有来吗？不对，她妈妈是刘佳，她如果是在等刘佳，她应该直接去办公室才对。
有点奇怪。
莫名的感觉在方步阗心里流窜，他仿佛抓住了什么，但，又好像，什么也没有抓住。
而这时，关喧和贾冰正聊着昨天晚上在教室门口的对话。
“你真喜欢小汪？”贾冰一脸狐疑，“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？”
“昨晚是骗你的啦，我那是作为班长，想关心一下身边同学。”关喧干咳着，神色如常。
“小汪，应该也不喜欢你，”她也轻咳一声，“我今天仔细了观察一下，所以……我决定收回昨晚撮合你俩的话。”
方步阗回神时，听到的正是这样的对话，他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，只觉一头雾水。
等回到宿舍，关喧才开始解释，而后两人又接着聊起了如何离开这里。
按照他们之前的想法，是要解开做梦人的心结，致使其梦醒。假设这个思路完全没有问题，那他们就应该是找错了做梦人。
他们后来没有找到能推翻这一思路的证据，有的只是一点补充——做梦人心结未解，直接梦醒也会令他们回到平行世界，只不过从平行世界再回来时，仍会回到同一时间。
他们目前只能沿着之前的思路继续思考。
所以，真正的做梦人会是谁呢？
“我们那天，是在看到汪梦颖跳楼后，再回到的平行世界，”关喧回忆着，抓住了一个盲点，“跳楼是完成时，但通常我们做梦如果碰到跳楼，会在落地前便惊醒。也就是说，如果汪梦颖是做梦人，我们会在她跳楼时便醒来，是没有时间走到走廊的。”
方步阗有节奏地敲着床板，点头应道：“对，这确实是我们之前忽略了的一点，所以做梦人如果存在，那一定是是目击者，且一定是和汪梦颖有直接关系的目击者，不然那个人不至于产生心结。”
“我觉得贾冰可以排除。”关喧接着他的话说道，“如果是她，在汪梦颖释然的时候，她便应该醒了。所以目前的做梦人，我认为最有可能的汪梦颖的父母。”
“我感觉不是刘佳，但这只是我的直觉，也说不准。”方步阗小幅度地摇头。
“但不管如何，我们还得和刘佳对话一次。”关喧不觉皱起了眉头，“还不能说出汪梦颖跳楼的事。”
方步阗轻叹了口气，不再应答。
第二天，上午最后一节课正好是英语。待下课铃声响起，刘佳没有拖堂，于是同学们都急急忙忙冲出了教室。
关喧和方步阗坐在原处一动不动，看着刘佳拍去手上的粉笔灰，而后在讲桌上整理教案。
关喧给方步阗使了个眼色，悄声说道：“交给我。”
方步阗点头，而后走出了教室。
刚好，他也有事情想做。
此时教室只剩下刘佳和关喧两人。
关喧见她的东西已然收拾完毕，正要离开，于是起身，大步流星走向她身边。
“刘老师，我有一些问题。”
“你说。”刘佳转头看向他。
她卷翘的发梢随之摆动，鬓边不留一点碎发。和汪梦颖略有些相似的眉眼，此刻流露出凌厉的攻势。
“我知道了您和汪梦颖的关系。”
关喧一字字敲在刘佳心上，她随即皱起了眉。不过她依旧沉着气，没有回应，只是盯着关喧，等待他的下文。
“也知道了，您，和她的父亲，准备离婚。”
刘佳的眉头几乎拧作一团，她开口问道：“她知道了告诉你的？”
“她迟早会知道。”关喧展示着他风度翩翩的笑容，没有正面回应。
刘佳听完，似是松了口气。
“刘老师实在抱歉，我作为一个学生，对您说这样的话真的不应该，”关喧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，继续说道，“但我现在是作为汪梦颖的朋友，替她，来问您这个问题的。”
“您和她的父亲为什么要离婚？”
“因为不合适。”刘佳眼神瞥向了窗外，不欲与关喧对视，也不欲与他多言。
“离婚之后，汪梦颖会跟着您吗？”关喧继续盯着刘佳的侧脸，静静等待她回头的一瞬。
“当然，梦颖一直是我在管，要是跟着他，以后肯定没出息。”刘佳说着，冷哼了一声，回过头时，正好和关喧的目光对上。
她觉得这双眼睛，比起他的同龄人，更加冷静，或者说更加冷漠。被他这样盯着，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关喧听见她的回答，叹了口气：“根据民法典规定，孩子到达八周岁以后，对于抚养权的问题，应当尊重其真实意愿。汪梦颖她……”
“去外面，我说。”
刘佳打断了他的话，抱着教案走出了教室。
关喧跟着她走了出去，与此同时，方步阗刚好走进门卫室。
方步阗心里一直记挂着汪梦颖昨晚走进门卫室的行为，不管这是偶然情况，还是汪梦颖的日常，他觉得都有必要去调查一番，尤其是在线索如此之少的情况下。
门卫室里有两位执勤的保安，都穿着工作服。一位正低头吃饭，另一位正盯着监控，目不转睛。
“两位叔叔中午好，打扰一下，我们老师布置了一个采访任务，您两位现在有时间吗？”
【作话】
设定：学校走读，需要有家长接，不然不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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