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静是喧阗》第七章
罗故｜众星捧月，何以见得月亮是孤独的？
“我挺感谢的，感谢罗故写了这些，”方步阗突然又把纸页翻到之前，指着一处对关喧说：“我之前是走读，这日记里如果不写，我可能等会晚自习下了就直接带着你去校门口了。”
关喧看着“男寝B栋216，再转点室友来吧！”这句话，心中五味杂陈，但万般思绪最终仍是化作了轻轻一个点头。
方步阗再次把纸页翻回去，认真阅读：
七月二十三日，晴，阴
家里东西都落灰了，光是清理就废了一番功夫，还好水费电费都没欠费的，不然今晚住哪都说不准。
电视上还在播狗血电视剧，从小到大，没一点变化，不过电视剧再怎么狗血，还是比不过生活。
之前在学校，跟着后厨学了一个菜式，晚上试做了一下，嗯，还行。
……
明天，寸头喊我去打球，我觉得去不去都无所谓，但还是去吧，在家也是无聊。回家，也没比住学校好到哪儿去……突然有点怀念在宿舍的日子……
睡了。
七月二十四日，晴，雷雨
罗素敏，懦弱的代名词。
关喧和方步阗都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。
而此后关于假期的日记便再没有更新，下一篇直接跳到了开学那一天，就连字迹都能看出一些变化：
八月二十一日，晴，多云
开学，大家好像都没怎么变。
……
天，为什么会有人连假期作业都写不完？是假期全在玩吗？搞不懂有什么好玩的？最后还是得我一个个帮他们兜底，也多亏老师完全不看。
如果我不是“大家的好班长”，我是不是不用疲于应付这些杂七杂八的事……
算了，做大家的好班长没什么不好的，只是我自己不够好罢了。我流着他薄情寡义的血，却和她一样是胆小懦弱的人。
八月二十三日，晴，晴
今天重新竞选班干，大家都是一样的发言模版。没太必要，选的是人也不是宣言，总结一下，就是走个流程。
……
九月十三日，雨，晴
体育课在教室自习，窗外的雨声挺好听的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，下课时候瞄了眼窗外，刚好看到彩虹。
去完厕所回来，看到哑巴也在盯着窗外看，嗯，是挺好看的。
雨过天晴，我也相信。
九月三十日，阴，阴
家长会……
没意思。
十月十一日，晴，晴
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，晚上，宿舍楼熄灯了，那个哑巴竟然喊我和他一起趴在宿舍窗边看月亮。我吓一跳，怕他想不开，就跟着过去了。没想到他看月亮看得那么出神，什么话都没说。也对，毕竟是哑巴么。
不过，等我们回床上躺着了，他却突然说：一轮月亮挂在天上，真的很孤独。
我记得他的话，但不赞成他的观点。众星捧月，何以见得月亮是孤独的？
可他说的孤独，难道是在说他自己吗？算了，我管那么多干嘛。
……
日记内容到十月十一日戛然而止。也就是说，在这个世界里，今天是十月十二日。
看完日记的二人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。
方步阗合上日记，而这时，日记本末页夹着的零散纸张露出了一角。他抽出这些纸张，看清纸上的内容后，轻声感慨：“罗故还真是好班长。”
关喧没吭声，只是跟着点了点头。
那薄薄几张纸，分别记着班级座位表，职务表，还有花名册。
座位表有几张，看样子是换过几次座位。他用中性笔徒手画的分割线，有些曲折，但能看出制作者的认真。他把每个人的人名都写在课桌上，课桌周围还缠绕着铅笔连接的线条，唯有吴行的桌子周围干干净净。
职务表只有一张，记着班干部及其担任者的名字。虽然从罗故的日记里能得知重新竞选过一次班干部，但是这张表上只有学习委员的名字是有修改痕迹的。原先的名字被划掉了，罗故在旁边补上了一个新的名字。
花名册上记录的并不是班级的通勤情况，而是罗故自己了解到的每个人的性格和习惯。花名册的背面还记录着各位老师的名字、生日和联系方式。
这些纸张无疑是雪中送炭。
方步阗特意将这些纸张收好，但是单单凭借日记和这些纸张，他还没办法把所有人的面孔和名字对上，目前能确定的只有几位老师，还有那个寸头小伙。
关于那个寸头小伙，王寸心，罗故的描述是：心直口快、热心肠、讲义气、孝顺，尽管有点自大，但是可以交往。讨厌补习班，爱打篮球，家里养了五只猫。
如果没有这本日记的话，他们大概会以他为突破口来了解这个世界的设定吧。方步阗心想。
两人在收好纸条后，拿着日记本，准备回教室再看看。然而不太幸运的是，他们前脚刚走出假山，后脚便碰上了从此路过的班主任。
只能说是无巧不成书。
关喧搬出了两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，辅以恰到好处的语气，讲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。方步阗暗暗称奇，如果他不是当事者，此刻必然就信了。
但出乎意料的是，老班并不买账。
批评、教育、鸡汤……
连番赶来。
直到二人都露出了生无可恋的神情，老班才止住了话语，他念在二人是初犯，且平时表现优异，于是在安排妥了两份千字检讨后，便催促他们回教室继续自习。
两人连连点头，而后飞奔向教室。
虽然检讨令人头大，但终归是躲过一劫，两人都松了口气。在回教室的路上，关喧听到方步阗说：长这么大，第一次写检讨。
那能怪谁呢？
关喧心想。
剩下的晚自习，两人一半用来写检讨，另一半用来补作业。幸好现在还只是高二上，目前的作业量两人都还应付得过来，但是留给两人观察周围同学的时间，就被压缩的干干净净。
不过正因如此，当方步阗听到关喧说他认齐了所有同学的时候，内心有如惊涛骇浪。
“真的假的？”
方步阗趴在宿舍阳台的窗户上，语气满是惊奇和怀疑。
“当然。”关喧同他一样，站在窗边，吹着冷风，此刻正看着四周的夜景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我大概记了一下每个座位上的人的打扮，虽然他们都穿着校服，但发型还有姿态是不一样的。然后我在课间特地跑到走廊，斜对着教室门口站着，去记的每一个人的相貌。最后还有一点，他们很多人下午都和我打过交道了，确实也没什么记不住的。”
“行……”方步阗语塞。
“话说回来，咱们是时候回忆一下，当时是怎么从元元家里出来了的吧？”关喧贴心地岔开了话题。
方步阗心领神会，仔细回忆了一会儿，而后说道：“我当时从元元家里离开的时候，是听到了'铛——'的声音的，应该是她提到的门外的风铃。我听到的最后一句，就是她的名字，元元。再之后…我就'醒了'，也就是回到了现实。”
“虽然我们醒来的时间不一样，但我们最后见到的画面是一样的。”关喧接上他的话，若有所思，“你还记不记得，元元说那是她的一场梦，所以有没有可能，当风铃声响的时候，就是她梦醒的时候。”
“记得。所以你是想说，她梦醒的时候便是我们回到现实的时候，对吗？”方步阗左手托了托镜框，而后单手只着下巴。
“对，就是这个意思。如果按这个思路，我们接着要做的，就是找到这里是谁的梦境，并唤醒他。”关喧继续给出自己的想法。
“元元是存在心结的，因为没有朋友，所以梦里会有很多人出现，一起陪她'玩游戏'。可是在学校里……”
方步阗话语未尽，二人对视一眼，对方心中是同样的猜想。
“咱俩晚自习逃课被抓，而之前准备好的说辞，好像没起多大作用……有没有可能，跳楼事件还没有发生？”方步阗皱紧了眉头，语气凝重。
“在学校，因学习压力过大，产生轻生的想法，而后这个想法映射到梦境里，创造出了这个梦……”关喧点头，“客观来讲，有这个可能。”
氛围一时有些压抑。
“但也未必真是如此，往好的方向想，或许只是一些小矛盾呢……”关喧突然出声，“诶对，我才想起来问这件事，步阗，你不是作者吗？难道不应该对书里的剧情走向了如指掌吗？可我怎么感觉，你除了对这里的环境熟悉一点，别的……呃，就和我一个了解水平？”
方步阗叹了口气，神色浮现几分懊悔。
“这么讲吧，我写小说，跟别人写日记是一样的，他们是存放记忆，我是记录心境。我只是想用或抽象或具体的文字记录这个阶段的'我'的想法，所以我…写文不会列大纲，一直以来都是想到什么写什么。”
“再加上我们穿进来的是一本新书，只构思好了主角设定的那种新书。这两点加起来，造成了我现在这种情况。”
“如果早知道会有穿进书的一天，我说什么也要列个大纲！就是可惜，现在倒是连累你了……”
“没多大事儿，咱们肯定能出去的。”关喧见他神情恹恹，便抬手轻拍他的后背，而后试图转移话题，“你是这书里的主角，那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？”
方步阗摇头，答道：“其实这本书的主角有两个，而我不是特别的那一位，所以没什么过人之处。”
“两个？”关喧歪过脑袋，瞪大了眼睛，“呃，那我？”
“没，别担心，”方步阗轻咳了一声，“我在构思的时候，书里还没你这号人物。”
“哦哦，这样啊……”关喧挠了挠鼻尖，讪笑着，再次试图转移话题，“那另一位主角是谁啊，能书透吗？”
“应该还没出场吧，”方步阗说着，抬头望向天边的月亮，“我还没见到。”
关喧也随着他望向天边，思及两人此刻正如同罗故最后一篇日记里提到的一般，于是抛出了今晚的第三个问题：
“你觉得罗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作话：
我有大纲，不怕！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