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静是喧阗》第二章
新生｜“还是跟我走吧，师弟。”
无尽的黑暗中，他不断下坠。双臂没有章法地挥动着，欲要抓住些什么，只是这黑暗里空无一物。失重感包裹着他，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无力感。
忽然耳畔传来轰隆隆的钟声。
方步阗从梦中惊醒，猛然睁眼，一旁的闹钟嗡嗡地震动着。他伸手关掉闹铃，戴上眼镜，而后起身盘腿坐着，轻轻拨弄左手手串上的佛珠。
他看着窗外明亮的日光一大片落在被单上，周围都是熟悉的陈设，他慢慢调整呼吸，这才从噩梦中缓过神来。他的身体尚有些疲惫，但一想到今天即将发生的事，精神上便充沛了许多。
今天是他作为国师大大一新生报到的日子，也是他代他圆梦的日子。这样想着，方步阗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，细细摩挲。
“哥，今天我要去学校报到了，你跟我一起吗？”
他嘴角微微扬起，中和了平日冷淡的神情。
“阗阗，我煮了馄饨，你等会儿去厨房自己盛！”步女士的声音从客厅传来。
“知道了，妈。”方步阗一边应着，一边放下了相框。等他洗漱完后，去厨房盛了碗馄饨，而后坐在饭桌上。
他看见饭桌上另外放着的两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，猜想他爸已经吃完早饭出去上班了，而他再转头时，看见他妈正伏案整理资料，便说道：“我行李都收好了，东西不多，你专心忙你的案子，不用操心我，我等会儿自己坐公交过去。”
“好嘞，你等会儿吃完了把碗放那儿就好，我来收拾，”步女士余光望向厨房，“你路上小心，报到后记得给我们发个消息。”
公交穿梭在车流里，驶过下一个又下一个十字路口。到站，换乘，继续前行。直至方步阗挎着背包，拽着行李箱站立在学校南门口。
他看着周围的学生和家长，心中仍有不真切的感觉。
或许是他驻足不前的缘故，有志愿者小姐姐朝他走来，“请问是新生吗？哪个专业的呀？”
“是的，我是心理系的。”方步阗点头答道。
“哦哦，心理学部的摆台在那里，你去那儿会有师兄师姐带你去报到。”志愿者小姐姐指向前方。
方步阗顺着她的手指看去，只见那有一处挂着心理学部横幅的摆台，他向志愿者小姐姐道完谢，便拖着行李箱朝摆台走去。摆台后站着两两三三的人，他们正不亦乐乎地交谈着，眉梢都是喜悦。中有一人看见方步阗的走近，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，而后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他。
被拍的那位师兄从台后走出来，笑着对方步阗说道：“师弟，跟我来，这边，我带你去心理学部报到。”
就在这时，那师兄的微信收到了一通语音电话，似乎是喊他去干什么事情。他挂了电话后，对方步阗说了声抱歉，快步走回摆台，简单交代几句，便跑着离开了。
接着台后又走出一人，简简单单一件白T配条黑色休闲裤，因他个子高挑，看起来倒像是在走秀。他扬着眉毛，眼尾舒展，神色飞扬，还有那港式中分的发型也格外吸睛，正是方才最先注意到方步阗的那位。
他大步走过来，顺手接过行李箱，眉目含笑：“还是跟我走吧，师弟。”
方步阗微微愣神，接着快步跟上了对方。
这一路上，不乏给那位师兄打招呼的人，他从容不迫地回应着，看起来如鱼得水，很是自然。同时，他也没忘了身边的师弟，不时给他介绍路过的建筑。
方步阗没怎么回应，但听得很认真，在对方介绍完后会跟着点头。
不知不觉，两人走到了心理学部门前，那位师兄在此停步，不再前行：“师弟去那边签到吧，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方步阗点头，微微一笑：“好的，多谢。”
整个流程不算是繁琐，没有耗费多长的时间，当方步阗领完资料，再次走回来时，看见关喧靠在一棵树上。他刚刚和路过的师姐打完招呼，此刻正盯着一旁的花草出神，神色淡然。
在他察觉到方步阗的靠近时，再次抬起头，露出习惯性的笑容：“回来啦？我现在带你去寝室。”
“好……麻烦了。”方步阗木木地点头， 他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很轻松就能拾起自己的笑容，热情得有些不真实。
“师弟不用不好意思，我不麻烦的，”对方仍是笑着，在拐了个弯后，继续往前走，嘴里也不停念叨着，“我当年啊，也是这样被师兄带着走的……”
师兄不愧是师兄，口若悬河，滔滔不绝。就是不知道当时带着他的师兄，是诉说者，还是聆听者。这样想着，方步阗忍俊不禁。
“师弟，你可以多笑笑，你笑起来好看，”笑面师兄捕捉到了他短促的笑容，调侃道。
方步阗想到自己之前的反应，全程都默不吭声，在对方的衬托下，显得更是格外冷漠。一个人唱独角戏确实挺尴尬的，这样想着，他在对方介绍下一栋建筑前，轻轻嗯了一声。
九月初的中都尚留有夏日的余热，扑面而来的风撩拨着衣衫，清爽中夹杂着难言的干涩。
二人路过一株株耸立在侧的乔木，身上交错着阳光和林阴，脚边行李的轮子留下一道无痕的轱辘声。
笑面师兄在这一届新生的宿舍楼底停下，将行李箱递给方步阗：“师弟，我就送你到寝室楼门口吧，祝你今天心情愉快。”
“谢谢，希望你也心情愉快。”方步阗微笑着，用自己方式表达对对方的感激。
在和笑面师兄言谢道别后，他走进楼里，找到了自己的寝室。当他推开门时，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——刘芝兰，他的高中同桌兼班长。
其人乐观开朗，性格大大咧咧，但粗中有细，有颗八面玲珑心，办事谨慎细致。他身为一班之长，兼得老师的信任与同学的喜爱。在有着丰富的业余爱好的同时，一直保持着优异的成绩。至于爱好嘛……包括但不限于花牌、扑克、麻将。就比如此刻，他正拉着另两位室友一起打扑克，笑语连连。
那两位室友看到新同学的到来，立马放下了手里的扑克牌，朝他挥手。刘芝兰在看见来人后，更是直接跑过去，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：“方甜！真是你！我之前在花名册上看到你名字，还以为是同名，毕竟按你的成绩也不是非要来这儿，真没想到大学咱俩还能是室友！还真是缘分啊！”
他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喜，方步阗也被他的情绪感染，笑着回应道：“是啊，好巧。”
“来来来，我给你们相互介绍一下。”刘芝兰把方步阗的行李箱推到门后，拉着他走到床铺边坐下。
刘芝兰先是给方步阗介绍了目前寝室的情况：“这位是马佳乐，这位是王实，他俩儿昨天就来了。我是报了干部培训，所以来的更早一些。我们昨天把寝室收拾得差不多了，今天正好闲下来，就在打扑克，你知道我的，毕生理想教书育人，终生爱好打牌下棋。刚刚我拉着他们才玩了一盘，佳乐手气好，王实倒是真的会玩……”
“哎呀，扯远了，”他目光从前方转向身侧，顺手举起方步阗的胳膊，“咱们说回这位大帅哥，方步阗，小甜甜！你们别看他天天冷着脸，不怎么说话，其实人特好……”
“打住！”方步阗伸出双手，左手食指对着右手掌心，拦住了刘芝兰接下来的话。
“夸你都不让说啦？”刘芝兰拨开方步阗的手，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。
“我……还得去放东西，”方步阗选择性忽略了刘芝兰的提问，面对着另两位室友，指了指门口的行李箱，他最后想想还是觉得应该正式地和他们打个招呼，于是微笑着说道，“你们好。”
“你好。”“你好呀。”
“那你们仨接着玩吧，我先过去了。”
方步阗起身走向门口的行李，而窝在下铺的三人则是接着端起到了眼前的扑克牌，继续了未完的牌局。
“方甜你收完东西和我们一起来玩呗！”刘芝兰在重新整好牌面后，对方步阗说道，“还有等会儿我拉你进班级群和宿舍群。”
“嗯。”方步阗微笑点头，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。
在搬空了行李箱内的物品后，方步阗还出去了一趟，回来时领着床垫被褥。他在铺完床后，又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了出相框，放在床头架上。照片里的主人公是两个少年，他们一同躺在草坪上，闭眼感受着阳光和空气，嘴角洋溢着欣喜。
方步阗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，接着又是一阵忙碌，不过赶在饭点之前，他还是顺利加入了他们的牌局。
……
刚开学的这段时光是最为闲适的，要做的只是去认识新的校园，认识新的同学，认识新的自己。大口呼吸，这或许有一丝不一样的空气。
方步阗站在人群里，闭眼感受着阳光，耳畔是开学典礼的盛况。
“……下面有请学生代表关喧发言。”
台下掌声雷动，关喧正是被这掌声簇拥着，走上主席台的。当方步阗睁眼，刚好看见他深深一鞠躬，举起话筒，从容不迫地开始致辞。
“尊敬的各位领导、老师，亲爱的同学们：大家好，我是心理学部本科三年级的学生，关喧。很荣幸……”
因为隔得有些远，方步阗无法看清那人的面容，但他的声音经由操场四周的喇叭传达，干净自然，清晰可闻。
是开学带他报到的那位笑面师兄，他叫关喧。
方步阗远远望去，关喧站在主席台上，沐浴在阳光里，似一棵挺立的松，可以想见他的神情，必定是恰到好处、大方得体的笑容。
不知为何，那道身影竟和记忆里那17岁的少年重合。
他们一样是长在光里的人，真好。
作话：
忽略介绍人名时没有特意交代是哪几个字的bug吧，反正他们后面相处时肯定会慢慢知道的，我懒得用这个水字数。（不过正文里他们的相处时间可能不多……
评论(1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