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林兮兮兮

植树造林进行时🌱

《静是喧阗》第一章


  夜幕|他走向山阶,下山。


七月初,知浪论坛的文学话题圈一帖子热度飙升。

 

【钱总开新文了,《希声》,无限流,速蹲】

1L:啊啊啊啊啊,一上线就看见惊喜!太好了!终于等到了新文了!!

2L:呜呜呜,我准备好献血了!不过还是希望新文少一点刀子!!

3L:高考完后的暑假真是无聊,期待钱总的新文能填补我空虚的心,呜呜呜呜……

……

24L:刚刚去看了眼,只是发了个文案介绍,连主角名字都藏着掖着,不知道钱总在憋什么大刀 [狗头]

……

29L:钱总太勤快了,我都没见他断更过,上一本还更着呢,这就又有新书了!

30L:楼上,钱总断更过的,就是那次断更后,写文像是变了个人 [流泪] 

……

45L:希声?不会是谐音梗吧……救救 [流泪] [流泪] [流泪]

……

 

这个帖子的主角是笔名为“不甜不要钱”的作者,和他的新文《希声》。

 

“不甜不要钱”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作者,他只是知浪论坛的一位普通用户。

他从三年前开始在知浪论坛发布文章,以日记的频率,以小说的形式。因他文章更新稳定,质量过关,于是三年间,便慢慢积攒起了名气和一部分固定读者。

其间他也曾销声匿迹过一段时间,大概是一两个月。但由于他的账户除了发布文章,再没有其他日常生活的更新,所以没人知道是何缘故。

 

但等他再次更新时,文章内容较之过去,却有了巨大改变。

过去,他的文章是绮丽的幻想,是大胆的冒险,是一群人跋山涉水的征途。欢笑与泪水浓烈而真实,不论是友情还是亲情都有鲜活的描绘,可唯独描绘爱情的那份笔墨浅淡。

而在他后来描绘的故事里,有了两个主角,他们填补了爱情的空白。

他们没有爱而不得,没有相互误解,有的只是秘而不宣的爱意,可最终却是命定的分离和错过。没有一个故事是彻底的圆满,但也没有一个故事是彻底的不圆满。

 

或许是此后的故事更精准的抓住了大众的阅读需求,他收获了更多的读者,但与之而来的是不断的猜测。

 

他的形象一直很神秘。

不更新日常,不讨论热点,不回复评论。

只有在晚上十一点半,会上线更新每天固定的三千字,也只有那些文字能作为他的自画像。

 

这也实在是一个处处充满矛盾的人。

在公开的网站表达自我的奇思,人人都能看到的文章却更像是写给自己的日记。他的文字刻画着人类之间美好的感情联结,但他却从未和读者有过任何交流。就连他的笔名“不甜不要钱”也都和文章内容有着鲜明的反差。

 

有人说他肯定是受过心理创伤,写的故事都是恨别离,难圆满;有人夸赞他想象力丰富,文章构思精巧;有人评价他文笔细腻,书里的一些细节令人动容;也有人说他根本没谈过恋爱,只是自娱自乐,故作扭捏,和他写的的感情戏完全无法共情……

 

这些猜测,都未得到过回应。

 

知浪论坛上,关于“不甜不要钱”和《希声》的讨论仍持续发酵着,与此同时,作者本人出现在京都郊区的香山脚底边。

 

他戴着眼镜,踩着单车,迎着灿阳,沿路徐徐骑行。微风吹皱了他的短衫,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。

他上半身前倾、甚至是微微弓着,双手稳稳地握着车把,脚下交替地踩着踏板,不急不躁。他身后苍翠的林木与他的气质相称,沉静而内敛。

他额前的碎发迎着风被分成了两股,露出光洁的额头,但他凝神直视着前方,浑然不觉。他像初学者骑车一样专注谨慎,只有极偶尔的瞬间,会空出左手托一托镜框,再顺手揩去汗珠。

 

最终他在一棵寻常的树边停下,在把单车安置在树荫里后,又绕过几棵树,走进了深山,他要去的目的地是山顶的明照寺。

明照寺在京都郊区,是桃花源一样的存在,它不像现代其他寺庙一般,力求香客络绎不绝,相反,这寺庙知者甚少,来往者亦是如此。

他知道这寺庙,也是偶然。

 

曲径通幽,草深荫浓,行至豁然开朗处,山门伫立。高耸的山门与沿路的树一同,平静地注视着这位风尘仆仆的访客。

他跨过山门,接着便是一步步登山阶,直到走上山顶后,才能看见寺庙的建筑。离他最近的是天王殿门前不远处凿的一方水池,池中绿叶迎着光摇曳,其间一汪莲花开得正是茂盛,几尾红鱼嬉戏在花叶的影子里。

在水池的东西两侧,钟楼和鼓楼遥遥相望,为下一次的鸣响时刻酝酿着。他之前有听说,这明照寺是一座无法溯源的古寺,所以尽管寺里没多少僧人,但仍保留着旧时晨钟暮鼓的习惯,用以自醒和自省。

 

在他绕过天王殿后,大雄宝殿——也就是正殿,才显露出形状,而他也是奔着这里去的。

殿前的楹联上赫然写着“钟声明慧眼,日色照禅心”,待走进殿内,又是一番开阔景象,最显眼也最重要的是那尊释迦牟尼佛的佛像。

他头顶肉髻,戴宝冠,身披天衣,双手合十,赤足盘坐于莲花座中,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金光,温和而肃穆。再观面相,更是和蔼慈祥,新月眉,柳叶眼,鼻高不观孔,大耳垂肩,嘴角微扬,只道是无悲无喜,无忧无惧。

释加牟尼佛像高坐于大殿佛台上,低眉垂目,俯观红尘世事,笑而不语。 

 

众生皆烦恼,烦恼皆苦。烦恼皆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。有形者,生于无形,无能生有,有归于无。

 

他向小和尚讨了三只香燃上,而后摘掉眼镜,挺身站立在佛像前,举香至眉间,双目净视佛像。他嘴角紧绷着,目光坚定而虔诚,随后眼观鼻,鼻观口,口观心,默念所求。他在把香插到香炉里后,又跪坐在蒲团上,双手合十,闭眼许愿。

他合十的手悬在空中,左手腕上那串佛珠倒显得格外瞩目,一颗颗小巧圆润的珠子紧密排列在一起,这应该是一百零八颗一串的那种。珠子不大,但色泽柔和,形状饱满,一颗挨着一颗,连成长长一圈。这种手串很难直接戴上,只能绕成几个小圈缠在手腕上,平时洗漱时还要特意摘掉,因为麻烦,所以戴的人很少。

 

行毕三次叩拜后,他才起身,而正在他重新戴上眼镜,准备离开正殿时,一位年长的僧人走到他面前,朝他行礼。

“烦请小施主留步,”老僧人开口说道,语气和善,“老衲法号道安,见小施主面善又甚是眼熟,可否告知老衲小施主的姓名?”

“我姓方,名步阗,以前和我哥来过贵寺几次,所以大师可能觉得我眼熟。”方步阗也向他行礼,“不知大师留我,可有何事?”

 

道安大师没有直接应答,而是先在身边的案几上取了一只木鱼,而后才正视着他:“老衲想为你念清心咒。”

语毕,他便开始吟诵咒文。

平缓的语调,若起若伏,伴随着平稳的木鱼敲击声,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声声入耳。

 

方步阗尚未反应过来,只觉大脑中空白了片刻,他不自觉闭上了眼睛,等他回过神时,念经声已然停止。

 

“老衲已念完清心咒,方施主可便宜行事。”

 

方步阗睁开眼时,便看见道安大师端着木鱼走回了他原本站立的位置,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他的直觉告诉他,道安和他哥哥是认识的,而正在他欲要走上前问一个答案时,他看见道安闭上眼,又举起了木鱼。

于是方步阗停下了脚步。

答案,真的有那么重要吗?他知道再多的过去,也没有办法填补未来。

 

此时,太阳西斜。绚丽的晚霞在山顶铺散开来,不断下沉。山间的风徐徐吹过,顺带捎来了几声鸟鸣,似是催促,又似是挽留。

忽而,西配殿那边传来稚嫩的交谈声,插在鸟鸣声里,也不显违和。方步阗应声望去,三个小孩子结队走来,他们一行人个头不高,为首的是一个卷发男,看起来憨态可掬。

 

“哎,谢家齐,你小子没骗我们吧,这寺庙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灵么?”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率先发问,目光直直盯着她身边的卷发男。

“那是当然,我就是我妈在这寺里拜佛求来的!”卷发男急忙解释,“而且我妈之前也带我来过这,我许的愿望很多都实现了的……”

“奇哥不是说,这次期末考试超常发挥,就是许愿许来的么,那咱们也试试呗,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。”一个皮肤黝黑、身材壮实的小伙子接着卷发男的话说道。

“那行吧,反正来都来了。”马尾辫无所谓地撇撇嘴,“不过这地方真是偏啊,打车都费劲……”

 

对方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,方步阗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,猜想他们是京都市里的初中生,这样想着,正好和他们遇上。

就在几人快要擦肩而过时,方步阗脑海中传来钟声,那声音忽远忽近,似真似幻,像网一样,将人笼住。

 

铛——

卷发男微微皱眉,正好和方步阗对视。

 

铛——

方步阗揉了揉太阳穴,继续往前走去,卷发男一行人也随之落到了身后。

 

“家齐你没事吧?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?”

“没事没事,就是有些头疼,我们进去吧。”

……

 

钟声消散了不少,后面传来的人声也越来越微弱。

 

铛——

当钟声第三次响起时,方步阗已然走到钟楼边,他心中一动,寺庙里一般是早晨敲钟,夜晚击鼓,难不成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和尚正在钟楼上?

他抬头望去,却见那古钟安安稳稳悬挂着,楼上空无一人。透过栏杆,背后绛蓝色的天空一览无余,和身后火红的霞光对峙着,暗流涌动。

 

待余音散去,一切又归于沉寂,那邈远的钟声仿佛是虚无。群山未动,天色未变,古钟亦未曾震响。

万籁无声。

这恍然发生过的一切,像是被抛进湖里的石子,待平静的水面荡开一阵涟漪后,便再杳无音讯。

 

怎么可能有怪力乱神的事在现实发生呢?

方步阗觉得一定是自己昨晚没有睡好,导致刚刚出现了幻觉。这样想着,他用力甩甩头,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。

 

傍晚的山风带着凉意,蹭过皮肤时的触感传达到神经,的确让人清醒。

 

他走向石阶,下山。

 

他的背影将天色割开,一边是欲尽的晚霞,一边是浮现的夜幕。

 






作话:

1.文中地点均为虚构。

2.“108颗一串的佛珠戴的人很少”,也是我杜撰的。

3.左右一半红一半蓝的天空是真实存在的,平时我们拍的照片只拍了晚霞,所以看起来是上下分层。

4.第一篇文,绝不太监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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